第(2/3)页 周清和周泽两个小萝卜头趴在床边,一脸好奇的打量着刚出生的小弟弟。 “妈,怎么又是个弟弟啊?不是说好给我生个妹妹吗?”周清抬头看着张淑芬说道,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失望。 “嗯,要妹妹。”周泽跟着点头。 “好好好,下次给你们生个妹妹。”张淑芬略带无奈地笑道,看着襁褓里的孩子,却低声道:“儿子好啊,这乱世,女孩要遭罪的。” “淑芬啊,来,先喝碗小米粥,孩子我给你看着,先把月子坐好,卤肉等出了月子再忙活。”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端着一碗小米粥走进门来,走到床边坐下,满眼心疼的看着张淑芬,“生孩子,太遭罪了。” “娘,我没事,这都第三个了,早习惯了。”张淑芬扯起嘴角笑了笑。 “娘?这是祖祖?”周砚看着这女人,眉眼和张淑芬确实有几分像,他记得祖祖的名字好像叫李珍,去扫过墓。 “不管生几个,还不是一样疼,我生了你们兄妹四个,哪个不是疼的死去活来,鬼门关上走一遭才能把孩子生下来。”李珍舀起小米粥吹了吹,小心喂给张淑芬,一边道:“我跟你老汉说了,等你出了月子我再回蓉城,你一个人,周毅又不在,我实在放心不下。” “娘,谢谢你。”张淑芬红着眼睛看着李珍。 “我是你娘,有啥子好谢。”李珍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,宠溺道:“我还经常想起你小时候的模样,一转眼你都成三个孩子的妈了。” “外婆,我也想吃。”两个小萝卜头凑过来。 李珍笑着说道:“等我喂你们娘吃了,再给你们盛哈,她吃了要休息一会。” “嗯嗯。”两个小萝卜头乖巧点头。 周砚笑着站一旁,有妈妈在,挺好的,至少在她最脆弱的时候,身边有个最爱她的人。 …… 画面渐渐模糊,再变得清晰。 墙面上,时间:1938年6月15日,早,7:30。 张淑芬头上包着一块帕子,在院子里散步。 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。 “我来!”李珍快步走了出来开门。 门外站着的是提着母鸡和一包红糖的黄四郎,晃眼一年过去,他看起来苍老了几分,原本胖乎乎的脸颊也瘦了一圈。 “黄老板,你啷个又来了,这都第三回了,我说了,要等淑芬把月子坐满才行嘛。”李珍叹了口气道。 黄四郎陪着笑脸道:“李嬢嬢,我就是算着时间来的嘛,我也没办法,客人总是问啥时候上卤味,我一个月没有卖,客人都要跑光了。你晓得撒,这个世·道生意不好做啊……” “黄老板,明天你让人来拉卤肉嘛,你要好多,我先记着。”张淑芬走了过来,笑着开口道。 “要得!太好了!张大妹子,你再不复工,不止是我们飞燕酒楼熬不住,镇上的食客也等伤心了。”黄四郎满脸高兴,“卤猪头肉那些照旧嘛,卤牛肉要一百斤,好多客人找我预定,都堆起的。” “要得。”张淑芬点头,看了眼他手里提着的东西:“东西你提回去嘛,上两次来都带了东西的。” “哪有提回去的道理,这老母鸡你留着好好补一补嘛,我就先回去了。”黄四郎把东西放到门槛上,转身走了。 “淑芬你……”李珍有点担心地看着她。 “妈,今天月子就坐满了,也该开工了,趁着现在还能挣钱多挣点,以后的世道还不晓得怎么样,养三个娃娃要多存点钱。”张淑芬笑着打断她:“你去帮我喊林嫂子过来一趟嘛,有她帮忙,我省了不少力气。” “要得。”李珍点头出门去了。 周砚看着坐完月子,胖了有二十来斤的张淑芬,身材倒也依旧匀净,脸上多了些肉,看着还更亲切一些,皮肤也是白白嫩嫩的。 张淑芬站在院子里的水缸前,细细打量着自己许久,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。 …… 1939年8月16,午,11:40 苏稽石板桥头。 张记卤味摊前零散围着几个客人,买了卤味之后便匆匆快步离去。 原本熙熙攘攘,颇为热闹的桥头集市,如今只有几个老人在卖一些手工竹编的簸箕、草鞋,面摊老板娘皱眉苦脸的坐着,不见当初在旁煮面的老板。 一眼看去,显得有些萧条。 卤味摊后边站着一个黑黑胖胖的女人,周砚仔细辨认了一下,才认出是张淑芬。 短短一年时间,她变黑了许多,更是变胖了许多,看着足有一百六七十斤。 一头短发也是修的颇为潦草,看起来再无初见时的那份干练清爽,属于丢在人群里不会多看两眼的那种。 两个小萝卜头旁边多了一个更小的萝卜头,坐在特制的背篼里,眼巴巴的瞅着两个哥哥在一旁玩跳格子。 “老板,我要一斤卤牛肉。”一道温柔的女声拉回了周砚的思绪。 回身看去,脸上露出了几分讶色,这穿着一身黑色旗袍,眼眶微红,憔悴却依旧不失美貌的,不正是那日惊鸿一瞥的邱家小姐邱绮吗! 她手里捧着一个青花瓷盆,递向张淑芬,低声道:“装在这里面。” 张淑芬看着那青花瓷盆也是愣了愣,两年没看到这个盆,但显然她还是认出来了,她接过盆,又看了一眼面前这个漂亮的姑娘,嘴唇动了动,点头道:“好。” 林嫂子挑了一块牛腱子准备切,张淑芬洗了手,走过来接过刀,“林嫂子,我来吧。” 牛肉切片,然后一片片顺着装进青花瓷盆,在盆里盘成圈,就如两年前她给她做的那份一般。 邱绮双手捧着接过青花瓷盆,看着里面堆迭整齐的牛肉沉默良久,抬头看着张淑芬轻声道:“谢谢。” 她捧着青花瓷盆转身,肩膀微颤,一步一步走向一旁停着的马车。 周砚看到了眼泪从她脸颊滑落,滴落在石板桥头的青石板上。 丫鬟上前,递过一枚银元,快步跟上。 张淑芬手里捏着那枚银元,也是看着邱绮的背影愣愣出神,等到马车远去,轻声自语:“两年了,汪少爷有给她写信吗?” “嘛嘛…” 孩子的哭声打断了她的思绪,她连忙把手在围裙上蹭了蹭,把娃抱起来哄。 “刚好两年整,她亲自拿着青花瓷盆来买卤牛肉,是有什么寓意吗?”周砚看着马车消失在视线中,突然有些好奇汪遇那封信里写了什么。 “淑芬,你最近怎么又晒黑了一些,而且看起来比之前还胖了点?”林嫂子收拾东西,回头看了眼张淑芬道,“你刚嫁过来的时候,吃东西可克制了,生怕肚子上多长一点肉。” “家里没个男人,黑点胖点事情会少很多,瞧我现在都能掀翻一个壮汉了。”张淑芬笑了笑道:“三个娃还指着我活呢,这年月,女子好看是祸不是福。” 周砚闻言默默攥拳,看着张淑芬的脸愣愣出神。 哪有什么铁娘子,不过是为母则刚而已。 老太太原来从年轻时候就这般清醒。 …… 画面在孩子的哭声中渐渐模糊。 嘉州城热闹的街道渐渐变得清晰。 周砚下意识先抬头看了眼天空:1939年9月8日,早,9:00 平板马车停在了一处巷子里,黄四郎正指挥着几个干活的从马车上往后厨搬运卤肉,车上装了八筐卤肉,足有数百斤。 张淑芬穿的一身粗布衣裳,只带了周清过来,在旁边看了一会,等只剩黄四郎的时候,才开口小声问道:“黄老板,今天怎么要那么多卤肉?有人办席吗?” “你没听说啊?”黄四郎有些意外地看着她,压着声音道:“城南段家大公子迎娶邱家大小姐,今天在我们飞燕酒楼办酒席呢!嘉州名流齐聚,据说督察专员和县长都会来,要办整整八十多桌呢!” 张淑芬若有所思,问道:“邱家?迎春门的邱家?” “对!”黄四郎笑着点头,“邱小姐小姐可是嘉州城有名的美人,她最爱吃你做的卤牛肉了,常来我们飞燕酒楼吃饭,每次必点卤牛肉。” 张淑芬沉默了,想了想,又问道:“那段家大公子是良配吗?” 黄四郎闻言笑道:“张大妹子你这话说的,段家可是嘉州第一大户!段家大公子留洋八年,年初刚回来,风度翩翩,学富五车。 我前两日去段家府上见过,有幸和他交谈了几句,待人温和,说话做事也很有涵养,咱们嘉州城找不到第二位和他一般的青年才俊。 有说法他要去国立中央大学当教授,也有传闻说他成亲之后,还要继续出国深造。邱小姐和段少爷成亲,那可真是天作之合,郎才女貌!” 张淑芬闻言舒了口气,也跟着笑了:“挺好的,那邱小姐就不怕被惦记了。” “是啊,之前据说有个副·官想要纳她当妾,把邱家都逼上绝路了。段家上门提亲,才把此事化解,不然……”黄四郎左右瞧了一眼,压低了声音道:“那副·官五十多岁,据说还喜欢打女人,娶进门的小妾被打死了两个呢。” “真是混球!”张淑芬咬牙,下意识握拳。 “说不得,说不得。”黄四郎连忙摆手,悄摸摸给张淑芬塞了一个沉沉的口袋,“你回去再点,明天马车就修好了,我让我老表的大儿子来取货,你就不用送了。” “要得。”张淑芬应了一声,把钱袋子揣好,驾着马车离去。 周砚若有所思,难怪那日邱绮特意来苏稽,端着青花瓷盆买了一斤卤牛肉,她是在用那种方式来告别汪遇吧? 乱世佳人,命运早已不是自己能够左右的。 两年痴等,不知是否有等到他的信或消息? 至少她还算嫁得良人,在这乱世之中,没有沦为军阀玩物,也算幸运的了。 从结果来看,若是她嫁给了汪遇,应该也会死在后来的汪家大火之中,化为冤魂。 当然,这是他一个旁观者的看法,用结果来推导,向来没有人情味。 周砚本以为画面会再转,但马车从巷子里出来,却转到了街上。 玉堂街上,人山人海。 段、邱两家联姻,今日大婚,在飞燕酒楼办婚礼。 嘉州城中百姓,不少来看热闹的,挤满了玉堂街的两侧。 嘉州第一家族段家少爷,求娶嘉州第一美人邱家小姐邱绮,对于笼罩在战争阴影之下的嘉州,算得上是难得的喜事。 大家都想来看热闹,沾沾喜气。 段家家丁抬着一箩筐的喜糖沿路散给围观的人们。 “来了!来了!”不知谁喊了一声,街上的人们纷纷伸长了脖子向着长街那头瞧着。 张淑芬把马车栓好,抱着周清也是挤到了街边,探头看着。 周砚飘了起来,目光越过人群,看到了锣鼓队后方一辆缓缓驶来的军用敞篷吉普车。 段家果然有钱有势,竟连军方的车子都能借的到。 “前方都打成那样了,一个商贾之子结婚,竟然用的军车!实属可恶!” “你懂个锤子!段家上个月为抗日捐款一百万银元!这车是省里特批给段家当婚车的,为的就是表彰段家捐款救国的大义,堵上你们这些家伙的嘴巴!不然督查专员和县长能来?” “一百万银元!” “段家硬是慷慨大方!该他们挣钱!” 围观百姓纷纷咋舌,对段家好感度大涨。 敞篷车后排坐着的正是新人,周砚飘得高,看得清楚。 新郎穿着一身蓝色西服,头发二八分,长得确实俊朗,身姿笔挺,坐在车里看着就挺高的,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,看着斯斯文文的。 新娘穿的不是婚纱,而是一套红色的喜服,凤冠霞帔,手里拿着一把团扇,挡着面,坐的端端正正,腰背同样挺的笔直。 车子缓缓驶过的时候,可以同时看到两人的侧脸。 才子佳人,确实配一脸。 飞燕酒楼门口,数千响的鞭炮响彻街道。 吉普车缓缓停下,新郎先下了车,高高瘦瘦,却又能撑得起西服,绝对不是个瘦竹竿。 伴娘拉开吉普车门,穿着华丽霞帔的新娘却不太好下车,可把众人急坏了。 新郎见此走了过去,弯腰进车里,把新娘从抱了下来。 团扇垂下,露出了邱绮那张绝美的脸,她的脸上有着一丝惊讶,微微上扬的嘴角,则带了点甜蜜的味道。 郎才女貌,在这一刻具象化了。 西装皮鞋与凤冠霞帔,竟也能如此般配。 人群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和掌声,围观的人们为这对新人送上了欢呼与祝福。 “真好,他们应该会幸福的。”张淑芬也欣慰地笑了,不过又有些惆怅的嘀咕了一句:“可怜啊汪遇,要是活着回来,应该会很痛苦吧?” 人群向飞燕酒楼涌去抢红包和喜糖,张淑芬剥了颗喜糖喂到周清嘴里,转身往马车走去,驾车往出城方向而去。 周砚突然意识到,其实老太太是见过邱绮的,甚至还围观过邱绮和段兴邦的婚礼。 但她从始至终只知道他们是邱小姐和段公子… 她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! 更不会知道段兴邦后来还成了导弹工程师。 是的!她大概率也不知道什么是导弹工程师! 关键词就是错误的,所以怎么可能搜的到想要的东西! 周砚飘在马车上空,遥望着飞燕酒楼的方向,也在为汪遇默哀:这下真成路边一条了… 他现在相当好奇,汪大爷到底是不是汪遇! 当然,他对汪少献身报国,不顾儿女私情的壮举,还是相当敬佩的。 忽然,他瞧见了在街边蹲着的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。 人群向着飞燕酒楼涌去后,他蹲在那里,变得有些显眼,还有点…熟悉? 周砚眼睛眯起,试图去看他的脸。 马车转过街口,视野瞬间消失。 “应该不是吧?”周砚伸着脖子,试图确认,但后退的街道已经开始变得模糊。 —— 画面再转,回到了苏稽石板桥头。 时间刻在石板桥上:1943年6月8日,午,11:45 “张大妹子,卤牛肉的量我要再减一半,生意太难做了,那些当官的三天两头赊账,一个月下来还亏起本,唉。”黄四郎两鬓生了不少白发,看起来比上回苍老了不少。 “要得。”张淑芬还是黑黑胖胖的,收东西的手一顿,看着黄四郎道:“要得,今年接下来的卤牛肉专卖费也不要了嘛,我晓得你也难。” “你这个人,就是太善良,又太懂别人的心思了,这话我到嘴边三回都说不出口。”黄四郎一脸感动。 张淑芬笑了笑,突然好奇问道:“对了,那段公子和邱小姐,后来怎么样了?” “你还惦记着这事儿啊?”黄四郎有点意外,不过还是答道:“我听说那副官不甘心,私下里有些小动作,段公子担心邱小姐的安全,所以带着她又出国深造去了,据说段家不少人都出国去了,段家捐了很多钱,上面有人护着呢。” 第(2/3)页